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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恺楚]Until the Day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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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09 远行


楚子航独自沿着原路返回,路的一侧是高大的树木,上午的阳光透过树冠的缝隙落尽车里,零星的光斑落在他的脸上。当芝加哥大学的哥特式尖顶再次出现在眼前时,他略一犹豫,打转方向,越野车沿着著名的中路公园缓缓进入校园。学校的大多数建筑已被征用为避难所,没有学生或教职员工,整个校园显得空荡而萧索。

 

他在校园里转了几圈,最终停在了一处树荫下。即将入秋,草地微黄,楚子航挑了一处坐下,将海姆达尔的文件档案、父亲的日记本和明信片依次在身前摊开。后备箱里还有三瓶姜汁汽水,他抽出一瓶,用生锈的开瓶器撬开金属瓶盖。

 

明信片一共四张,楚子航已经看过无数遍。发件人地址已经变成一个查无此地的信箱编码,左侧的空白处爬满了他熟悉的来自他父亲的字迹。翻到背面,每一张都是一幅简单的钢笔写生,着笔不多但精确,寥寥数笔描绘出壮丽的雪山和森林,冰川及苔原。

 

他翻开楚天骄的日记本,里面没有任何和学院的任务相关的信息,大多是一些随后写就的日常的记录,无外乎“今日向北10英里;风大雪厚,累死了;林子里的狗熊还挺活泼,远远听到一只母熊带着两只小熊嗷了一路。”之类。

 

至于那叠厚厚的资料复印件,都是晦涩的代号和数据,一个个仔细地标注在地形图上;即使有一些描述,也都是用专业的保密性文字写成。楚子航叹了口气,如今这份资料对他来说,纪念意味远大于实际意义。连邮编都能被从地图上抹掉,这些当初他父亲仔细勘察过的地方想必早已物是人非了。

 

一只花栗松鼠跳跃着从草地上经过,楚子航随手丢了两颗花生。树荫下没有风,零星的落叶旋转着飘落在草地上,他想找的东西都已经到手,但此时的心情却和他预想的大相径庭。

 

阳光把哥特式尖顶的影子印在纸页上;碳酸气泡在口腔中跳跃,混合着极淡的甜姜味;一双悲伤的蓝色眼睛在脑海中缓缓浮现。终于,楚子航喝完了玻璃瓶里的汽水,呆呆地望着不远处。松鼠已经夹着花生跑走了,只剩下落叶随风四散。他以为自己身为向导永远只会是一个旁观者,但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动摇。

 

他需要做两个决定。第一个计划已久,因此并不难;但另一个……

 

草坪的另一侧是一座红色的公用电话亭。楚子航犹豫再三,从口袋中翻出一枚硬币。他一直都记得施耐德教授的电话号码。他忽然想和教授聊一聊,一个类似父辈的角色也许能在这个时候给予他哪怕一点点提示。

 

电话接通了。

 

“施耐德教授。”

 

“楚子航吗?”施耐德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沙哑,却似乎并不惊讶,“拿到了吗?你想找的有关海姆达尔的东西。”

 

“是。”楚子航顿了顿,“谢谢您,还有昂热先生。”

 

“不用谢我们。这件事最该谢的是加图索先生。”

 

楚子航迟疑地开口,“我……”

 

“你似乎很犹豫。”施耐德听出来了,而他从未见过他的学生踌躇过;在他的印象中,楚子航如同一柄利刃,出鞘的同时就已经决定了挥刀的方向。“怎么了?如果你还愿意跟我这个不称职的导师说一说。”

 

“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去做……”楚子航停了下来。

 

施耐德敏锐地捕捉到了对面的停顿,意识到他的学生并不想将事情详细地说明;这大概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也不是一个简单的决定。他斟酌着话语,“我虽然不如昂热校长,天生就能把道理说得很漂亮……但被那些上门传教的年轻人们荼毒了这么些年,这个问题还算能勉强有些经验。”

 

楚子航握着听筒,等待着教授往下说。

 

“在我们的一生中,会犯的错误都可以归结为两种:一种是做了不该做的事,称为‘作为之罪’,sins of commission;还有一种,没有去做一件本该做的事,称作‘不作为之罪’,sins of omission。人的一生面临着无数选择,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当前的选择是否会成为日后的错误。”

 

楚子航听到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两声咳嗽。

 

“作为之罪带给我们的,更多的是当下的懊悔或痛苦,它出现地强烈,但消逝地快速,人的记忆是一块不靠谱的磁盘,总能洗掉我们当时的错误和心情。但不作为之罪,那些你本可以做到却没有去做的事,那些你本可以选择却错过了的决定,随着时间流逝,只会愈发让人无法释怀。和前者相比,它要糟糕许多。”

 

施耐德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了解他的学生,执拗却聪明。

 

楚子航长久地沉默。久到施耐德甚至以为他已经离开了。

 

“我明白了。”电话那头传来楚子航的声音。

 

“决定了吗?”

 

“是。谢谢您。”

 

楚子航挂上了电话。心中从未如此清晰。他没有办法就这么干脆地离开。那一双蓝色的眼睛从心底注视着他。

 

他回到越野车上,发动引擎。很奇怪,他知道恺撒在哪里。毫无犹疑,带着无比的确信。

 

终于,越野车停在了四十分钟前他们分别的车行前。恺撒还没有离开,背对着路口,看着几个工作人员围着他的哈雷·戴维森忙前忙后。熟悉的发动机声吸引了哨兵的注意,他略带惊讶地回头。

 

楚子航关上车门,穿过成片的树荫,“你还没走。”比起询问,更像是一句陈述。

 

“正好该换刹车片了。怎么了?”恺撒有些惊讶,“还是说你是来接受我的表白的?”

 

“不。”楚子航摇了摇头,干脆利落地否认,径直走到哨兵面前,“有一个问题我还没回答你。有关我接下来的计划。”

 

恺撒压下心中的一丝失望,微微挑眉,等待着向导继续。

 

“我要去阿拉斯加。”

 

“所以?”恺撒有点懵。

 

“你如果没有别的安排……不如和我一起去。”

 

“听上去值得考虑。”恺撒笑了笑。

 

“那就考虑一下。”楚子航硬邦邦地说。

 

恺撒盯着楚子航看了几秒钟,没说话。

 

有一瞬间楚子航以为哨兵大概是拒绝了。他犹豫着想自己确实没有任何立场去要求恺撒。对方是一个自由的哨兵;即使不久之前他确实收到了对方的表白,但这并不意味恺撒必须回应自己的期望。

 

但接着,他便看到恺撒从摩托车的储物箱里翻出了自己枪械和一柄猎刀,“走吧。你的车快没油了;我知道附近有个加油站。”

 

“你的哈雷?”

 

“会有人把它送回加图索家。”恺撒越过楚子航,径直打开了越野车的车门,“你要想办法多搞点0.44英寸的子弹了。”

 

***

 

“怎么突然想去阿拉斯加了。”恺撒单手握着方向盘,车窗打开,将另一只手臂搁在车窗的边沿上。

 

“不是突然,有这个想法很久了,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楚子航翻出地图。

 

“刚刚决定了?”

 

“是。”

 

“所以我就是那个‘合适的时机’?因为我的表白?”恺撒无比自然地开始分析。

 

楚子航面无表情,“你……想多了。”

 

“那你为什么突然回来找我?”恺撒问,有点不折不挠的意思。

 

“我……在思考有关你的事情。”楚子航缓缓地、一字一字地说:“我只是觉得……你不该这么难过。”

 

恺撒怔了怔,这个答案让他意外,“你说什么?”

 

“你不应该这么难过。”楚子航轻声地重复。

 

恺撒愣住了,换别的什么人说“你不应该这么难过”恺撒的本能反应是“关你屁事”,但面对楚子航他真没这个想法……最初的惊讶过后他脑中晃过无数个念头,一片纷乱和恍然后,一切骤然沉降下来,露出了某个模糊的答案。

 

“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八卦。”他在心里挑拣着回应的话,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揶揄。

 

“八卦?”楚子航有点懵。

 

恺撒看着楚子航被问得一脸茫然的表情居然觉得好笑,“不然呢?”他觉得自己快憋不住了,心里有块地方突然变得柔软;像是这个季节里密歇根湖沿岸铺长出的夏莲,被阳光照着,随着水流荡啊荡。

 

“哦。那我们的目的地暂定为阿拉斯加的第二大城市费尔班克斯。”向导低头看地图,强行岔开话题。

 

“你决定。”恺撒简直愉悦极了。他收回支在车窗边上的手,拉起车窗,从口袋里摸出三卷现金扔在杯架里,每卷五十张,全部是一百美元的面值,“无论如何,你回来找我真是太正确了。”

 

***

 

费尔班克斯距离芝加哥4000英里,跨度从温带直达北极圈。傍晚的时候他们已经飙出了半个州,落脚在州际公路旁的某个不知名的汽车旅馆。

 

“喂喂,为什么我们非要住在这里。”加图索家的继承人一脸沉痛,恨不得贴到楚子航面前冲他挥舞钞票。

 

“这里就在州际公路边上,方便直接。”楚子航回头看了一眼恺撒,对他的反应感到莫名其妙,“现在这个季节,阿拉斯加每天的日照时间大约是12个小时左右。我们要尽快。再晚一两周,白天的日常气温会降到零摄氏度以下,日照大幅减少,同时进入雨雪季节;冰雨和降雪都会阻碍出行,会对我们很不利。”

 

恺撒跟在楚子航后面进了旅馆房间。旅馆的房间里连张像样的书桌都没有,正中摆着两张吱嘎作响的弹簧床和一个床头柜,带着一股霉味。

 

楚子航脱了鞋,盘腿在床上坐下,抱着枕头摊开笔记本开始列采购清单。恺撒斜靠着墙壁,看着楚子航卷起的裤脚下露出一截好看的脚踝。

 

“时间紧急,很多东西可以从沿途采购。我们需要全套的防寒装备,包括防寒服、手套、防寒帽、围巾、雪地靴、发热贴,轮胎用的雪链。足够的燃料,自加热食品和充足的罐头。武器弹药需求量不大,存货应该够用,毕竟我们也不是去出任务。”楚子航抬头看恺撒,一缕碎发落在眉眼上,“有什么要补充吗?”

 

“具体计划你定就好,我没意见。”恺撒耸了耸肩,“我就提醒一下,你目前还是个伤员,量力而行。”

 

楚子航摸了摸后背,“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换药吗?”恺撒问。

 

“我自己就可以。”楚子航移开视线。

 

“你之前哪次是自己换的药?”恺撒反问,转身出门。越野车就停在这个小破汽车旅馆的房间门前,他花了三十秒就找到了东西,再进门时手里提着药箱和一支杨氏酮。

 

恺撒指了指浴室,“当然你想在床上的话我也没意见。”

 

楚子航晃晃悠悠地从弹簧床上跳下了来,跟着进了浴室,打开了照明。然后在恺撒的注视下捏着后领脱掉了上衣。

 

恺撒小心地解开向导背后的绷带。伤口基本已经结痂了,一道狰狞的暗红色伤疤贯穿后背。恺撒重新抹上抗菌的药膏,再用干净的绷带一圈圈包起来。招致这道伤疤的那场历险就在几天之前,他还记得那个土坡上满是扬尘的味道,但总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忙完后他注意到楚子航颈侧一小片泛着青紫的皮肤,来自之前那次混乱的注射,静脉血渗出引起的淤青血肿。恺撒伸手,指腹小心地贴上去,“疼吗?”

 

“还行。”楚子航摇头。

 

“你这是疼还是不疼。”恺撒站在向导的背后问。

 

楚子航没回答,只是伸手想要挡开恺撒触在颈侧的手,却被对方一把握住。

 

“楚子航。”恺撒低头贴近他的耳侧,声音低沉,震动耳膜。

 

楚子航不舒服地挪动肩膀,“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回来找我?”恺撒微微松了松手,好让楚子航在这个别扭的姿势里略微舒服一些,“之前那次是因为昂热要见我;这次又是为什么?”

 

楚子航本能地想要挣脱。他试着转身,但恺撒没给他机会,顺势垫着向导的后背把他抵在了墙上。

 

“我记得你说过,向导的能力很让你困扰。”恺撒直视着他,非常近,近到楚子航甚至能看清那对蓝色瞳孔中自己的倒影,“我还害得你失衡了。”

 

楚子航沉默了,他再次试图用手肘推开恺撒,被后者果断地扣住了手腕。

 

“所以为什么要回来找我?为什么要对我说‘你不应该这么难过?以你的性格不该对别人的事那么在意……”恺撒眯起双眼。

 

楚子航的嘴唇动了动,他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办法回答恺撒的问题。他在内心咀嚼着施耐德教授“sins of omission”的那一番道理,也清楚地明白如果自己不回来找恺撒,日后等待他的必然是遗憾和后悔;但更深层的呢?他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如何思考;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也不清楚该如何去寻找这样的一个答案。

 

他们两个人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静静地对峙,年代久远的荧光灯嗡嗡作响,伴随着交替的呼吸声。恺撒的左手贴着他的后背,将他和冰冷的瓷砖隔开,掌心的温度透过层层的纱布,依旧灼热而滚烫。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沉默许久后,楚子航问。

 

“我以为你很清楚,不是吗?”

 

恺撒低头,楚子航在一瞬间捕捉到了哨兵的意图,偏过头避开了这个亲吻。

 

“没关系。在很多事情上我很有耐心,包括你。”恺撒在他耳边低声说,转而吻了吻他眼睛。


--TBC--

写得我卡之又卡简直想弃疗的一章。我觉得你们大概都忘了之前的剧情了(我自己都快忘了!!)

争取恢复周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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