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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恺楚]一帐灯

  西伯利亚北部的荒原,亚马尔半岛。遍及千里的冻土苔原。
  楚子航伏在坚硬的土层上,一个人。北风吹过,干冷细碎的雪尘扬起一片灰白的幕;细密的草根随风起伏,像枯黄的微卷的浪,绵延至看不见的远处。
  北极圈内的季节只分冬夏。这里虽然冷,却隶属荒漠气候带,全年的降水量只有200毫米。冬季时冷锋带来的细微的降雪,便是所有生物一年的水源。
  楚子航单枪匹马来到这里是为了一个任务。有迹象表明有与龙族相关的重要样本落入了这群不明身份的走私分子手里。他的任务就是取回样本。为此,总部在行动之前为他制定了详尽周密的计划。
  已是夏季,自严寒的冬季间落下的雪开始融化,地上一层浅浅的白。但冻土中积累千年的寒气依旧透过身下密密的地衣渗上来。
  远处零星的枪声终于低了下去。
  楚子航果断起身。
  目前来看,情况已经失控。
  
  
  
  美国伊利诺伊州,卡塞尔山顶学院,图书馆二层的中央控制室。
  施耐德眉头紧锁,屏幕上是诺玛传回的数据。方案实施已经脱离了既定计划,必须马上得到纠正。
  “任务专员目前的状况?”施耐德再一次向诺玛确认。
  “任务专员楚子航于半小时前与总部进行了最后一次联络,称对方的数量超出我们最初的预计,且有迹象表明其装备有一定规模的武器。对敌情进行分析后,专员决定丢弃负重,轻装追击,以尽快取回样本。”
  这条讯息施耐德早已反复听过。楚子航说出最后一句话的同时,一片密集的枪声出现在背景音中,伴随着摩擦声。诺玛判定为信号持有者突然伏地,翻滚以躲避射击。
  这条信息后,整整半个小时,再也没有新的来自楚子航的讯息。信号终端似乎被楚子航落下了,中央控制室里的指挥员们和诺玛一起听了整整半小时呼啸的风声。
  施耐德一拳砸在桌上,手边的骨瓷茶杯猛得一跳。
  “只是那边的信号终端意外丢失了而已。没有证据表明他现在已经负伤或者遭遇了其它什么……”曼施坦因指出这点,试图安慰施耐德。
  “丢弃负重?这种行为在西伯利亚那种地方根本就是自杀!再加上我们对对方状况的估计不足……”施耐德无比清楚自己的学生最爱干的一件事就是先斩后奏,把别人的不出声当作默许,“……楚子航是我的学生,超A级的血统。行动力相当于执行部最优秀的专员,我们不能失去他。”施耐德瞪着曼施坦因说。
  “你不用反复强调,我清楚这点。”曼施坦因对于目前的状况也相当暴躁。
  “从学院直派直升机过去最快需要多久。”施耐德起身,走到控制室前方巨大的3D立体投影前,那是一个蓝色的旋转着的地球,静静悬浮在控制室的上空。施耐德挥手,5米高的立体影像立即旋转到他需要的一面——北西伯利亚伸入北极圈的部分,一个红色的亮点闪烁着,是楚子航半小时前发出最后一条消息的地方。
  “8个小时。”诺玛给出了答案,冷冰冰的女声不带任何温度。
  8个小时,一个人在将近零下20度的气温里能坚持多久?而西伯利亚漫长的冬季才刚刚结束。积雪未化,风吹在脸上,能直接吹掉一层皮。
  “来不及了。”施耐德颓然。
  “楚子航在放弃装备的时候有他自己的考虑。他是个聪明的学生。比这更危险的对手、更棘手的状况他都经历过。”说完后曼施坦因叹了口气,站起身给施耐德倒了一杯热茶。
  “那附近有我们的人么?”曼施坦因将茶杯递给他。
  执行部负责人接过杯子,眼底一片青黑,“可能性不大。”施耐德摇头,“北西伯利亚又不是度假胜地。更何况这个任务评级太高,如果只是一般血统的学员,赶过去也是一赔俩。”
  曼施坦因吩咐诺玛切到学员的分布统计模式。这时候卡塞尔学院那个变态的每日汇报制度终于显示出了巨大的优越性。数据导入,红色的光亮在蓝色的投影上逐片地亮起,缓缓遍布整个球体。
  整篇西伯利亚地区一片漆黑,然后……亮起了一个红点!
  “施耐德。那附近有人!”
  “谁在那里?”施耐德扔下杯子,大步走到那个亮起的标识下方,“诺玛。告诉我谁在那里?”
  几秒钟后,诺玛给出了答案——
  “恺撒·加图索。”
  
  “根据报告,这家伙正在前往北极圈的路上。他自己的每年野外探险计划。”曼施坦因把刚打印出来的资料扔在施耐德桌上。
  “他距离楚子航有多远?”
  “大约有20公里,相当近的距离。谢天谢地,他们都没有偏离那个地区常走的一条路线。”
  施耐德松了口气,问:“只有加图索一个人吗?”
  “对。”
  “那就让他去。他是A级血统,学生会会长。完全有这个能力。”
  “不过有个麻烦,”曼施坦因提醒施耐德,“学生会和楚子航的狮心会之间……一向不太和睦。包括两位会长。”
  “我没有功夫理他们之间的纠葛。他们都是学院的学生,哪怕有十八代恩怨在学院的命令下都是屁。”施耐德看了一眼桌上的文件,声音里全是暴躁的火星,“诺玛,立即联络恺撒·加图索,我要亲自和他通话。”
  然后他翻过自己扣在桌上的手机,忧心忡忡地看着屏幕。
  一个红色的小点在暗色的背景下孤单地亮着,像是随时都会熄灭。
  那是他最得意、最看重……也是最担心的学生。
  
  
  
  情况对楚子航来说略微不妙。
  他被对方包围了。9点钟方向5个,12点、6点方向各3个。
  一个小时前他确认了对方的路线和休憩地点,并与学院进行了最后一次通话后,放弃了自己的背包和其余装备,只穿了一件冲锋衣尾随而来。通话时遭遇了对方的小规模攻击,导致他和学院的联系被迫切断。
  所幸对方目前还未对他造成伤害。
  寒风凛冽而干燥,但楚子航扔掉了寒地活动必备的头盔、目镜和手套——这种东西只会妨碍他的视觉和听觉,以及挥刀的速度。学院规定,任务执行期间不得造成无辜人员死亡。即便此时周围一圈都是穷凶恶极的武装人员,装备有一定的改装武器,但他们依然归在“无辜人员”这一栏下。北西伯利亚的荒原上被人发现十几具死因不明全副武装的尸体,足够酿成有一定轰动的国际事件。学院那边即便能交代过去,楚子航自己却也别想毕业了。
  他握紧村雨,全神贯注,敏锐的视觉和听觉捕捉周围的一切状况。包围圈缓缓缩小,相比于周围全副武装的对峙者,仅持单刀的楚子航就像一只误入狼群的小绵羊,简直能让人能闻见那股喷香的肉味。
  寒风吹过,枯黄的地衣乱蓬般倒伏。
  
  短促的机簧声突然成片响起!
  楚子航旋身暴起,躲过了来自12点和6点方向的第一批弹雨。黄金瞳骤然睁开,金色的眸光狂暴溢出,9点钟方向的5名持枪者被绝对的威压感震慑,丢下手中枪械,直接跪在了冰冷的平地上。
  一片炸响,另两个方向,钢弹暴雨般尾随。楚子航矮身一个翻滚,弹幕在地上激起一片灰色的雪尘。君焰荡开,在他和武装者之间炸开一个高温领域。但这没有用,子弹不会因为高温而偏转方向,但热浪至少让敌人有了一瞬间的愣神。他越过焦黑的植被,身形敏捷,村雨刃光大涨,刀背依次劈在前方持枪者的颈间,飞起一脚踢掉了对方手中的步枪。
  只剩后面的3个!
  楚子航借挥刀之力向后旋身,以一种骇人的速度奔向侧边。
  杀气奔涌,形如鬼魅!血统在一瞬间提升。刃光寒澈而雪亮,劈下时如闪电撕裂空气。
  三声紧连着的刀啸后,楚子航扬手收刀,仅剩的三名敌人应声而倒。
  他松了口气,正欲转身。
  一声枪响!
  
  是伏击!
  电光火石间,楚子航只来得及微微偏身,让原本在射程里的心脏避开弹道。一声闷响,子弹没入左肩。巨大的冲击力将他带得一个趔趄。
  机簧声接连响起!清脆如在耳畔!
  这才是敌方真正的主力!
  
  楚子航猛地扑地。
  他连这轮偷袭的人员数量和隐藏地点都不清楚,要在身中一枪的情况下躲开接下来的这轮攻击,成功击退对方并取回样本,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忍着左肩的剧痛,小心地贴耳在地,试图靠脚步声判断对方的位置。
  子弹接连不断地射入周围的冻土中,雪雾扬起,干冷的粉尘扑在脸上。地面隐约震动,敌方的脚步声轻快杂乱且移动迅速……
  等等……他忽然捕捉到了一串沉闷的叩击声。完全不属于这个战场的叩击声。
  ……是鹿。
  驯鹿的在苔原上前行,掌蹄叩击地面的声音。
  北极圈内的亚马尔,意为“世界的尽头”。一年四季天寒地冻,唯一的产业便是畜牧业。涅涅茨人在这里饲养驯鹿,靠着鹿皮鹿肉和鹿血世代生存繁衍。
  与野生鹿群奔跑的声音不同,这串声音更为规律,也更具方向性。之前他每次途经当地的涅涅茨人的群居地,都能听到类似的节奏。是当地的涅涅茨人驾着雪橇行驶在亚马尔的土地上的声音。
  而它们正在……逐渐向这里接近。
  此时对方也停止了射击。无论是哪一方,都不希望这次冲突被一个在外围途径的当地牧民注意到。
  风中隐约传来了鹿脖上的悬铃清脆的声响,伴随着隐约的、闲散的呼麦声。
  如果不是脸冲下埋在雪地里,还被不远处的一群武装分子包围,楚子航倒有那么点闲情欣赏一下极北牧民们的歌声。
  双方都在等这个突发的意外经过,然后再度开战。
  
  ……但声音并未远去,反而越来越近。
  完全不对劲。
  ——楚子航猛然醒悟。
  雪橇直奔冲突的发生地而来,此刻甚至连铃声都清脆在耳。
  持枪分子们终于也意识到了这点。最直接的反应就是一串清晰上膛声。
  枪声响起!
  这串声音在正常人的耳中不过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啸,但它却是子弹成串射出的声音。射击太过整齐密集,甚至无法分辨每一声枪响。
  子弹并没有在楚子航的周围落下,而是落在了……对方的阵地里!
  非常、非常熟悉的开枪的方式,双手沙漠之鹰发射弗利嘉子弹,熟悉到仅凭声音就能辨认。
  几秒后,枪声沉寂,震耳的余响被来自荒原深处的朔风徐徐吹散。
  楚子航翻了个身,试图坐起来。
  那个意外的……不,一点也不意外的闯入者停下雪橇。他穿着一身当地涅涅茨土著的鹿皮装,腰上挂着长鞭。手上,两把订制的沙漠之鹰的枪杆在阳光下闪着金属色的反光。
  他缓步向楚子航走过来,连脚下的靴子都是鞣过的淡色的鹿皮。
  标准的圣诞老人的装束,除了袍子不是红色的。
  一瞬间楚子航只觉得很可笑。
  “施耐德打电话让我过来,否则下学期的实践课他直接打我零分。”恺撒·加图索眯眼看着坐在地上的楚子航,“狮心会会长这么狼狈,真难得。”
  “我错估了他们的人数。”楚子航冷然道。左肩的中弹处渗出血来。
  恺撒收起发烫的枪管,走到一个躺地的武装分子面前,点头,“知道。”然后抬起右脚,一脚踏碎了地上的人的腕骨。
  
  
  
  楚子航裹着厚厚的鹿皮毯子被扔在行驶的雪橇后面,活像一只围猎中被猎得的猎物。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行进中的风刮在他脸上。他往毯子里缩了缩,鼻尖全是鹿皮的膻味。路途颠簸,左肩中弹的地方被牵动,痛得他满脸的汗。汗水还没流下便直接凝结,面上一层细碎的冰晶。
  恺撒拿到了那只装有样本的箱子,赶着驯鹿往愈发荒凉的雪原驶去。他们不清楚对方是否还有后续的人手,因此最好的方式就是往偏离主干道的荒原去,越远越好。
  “撑得住么?”恺撒冲后面喊了一句。
  “还行。”楚子航回答,声音不大,但他知道恺撒听得到。
  等他们终于停在一处杳无人迹的荒原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天空也变成了沉谧的深紫色。
  恺撒快速地支起一顶简易的帐篷,把楚子航搬了进去。他放开了拉撬的四头驯鹿。这种情况下他无暇再照顾它们,反正这些生物自己也能找到回去的路。
  毯子的一角被掀开,露出楚子航苍白的脸来。保暖措施不完善的情况下在荒原上长距离行进,再加上中弹失血和一路的冷风颠簸,楚子航毫不意外地烧起了高热。
  “子弹得取出来。”楚子航哑着嗓子提醒恺撒。
  “我当然知道。”恺撒皱眉,“但我没带医疗设备。施耐德一个电话就把我从帐篷里踹了出来,那时候我在跟部落长就着伏特加喝新鲜的鹿血。东西全在车上。”
  恺撒不可能开着越野车来。开车目标太大,驶过苔原就是两道明显的车辙。除非他想载着楚子航被一路追杀。
  楚子航问:“刀带了么?”
  问的是恺撒的那把猎刀。
  “你说呢。”恺撒钻出帐篷,将雪橇上的东西都拿了进来。除了那只拿回来的金属箱,一只防风灯附带少量燃料、压缩饼干、水和半瓶烈酒……一看就是出发时随手抓的。
  恺撒单膝跪地,点燃了防风灯,一抬手,将它挂到了低矮的帐篷顶端。
  “东西够了。”楚子航躺在地上,侧头看了一眼。
  “没有麻醉和消炎药。你确定?”恺撒挑眉。
  “是。”楚子航给予了确认。
  恺撒湛蓝色的眼睛眯起,像是在思索什么。帐篷里很暗,他蓝色的眸子变得很深,透出某种晦暗不明的光色。
  刚点上的灯有些不稳,火光跳了两下,整个帐篷像是跟着颤了颤。
  “我倒有些敬佩你了。”他说。然后手脚利索地把楚子航从鹿皮毯子里剥了出来。动作牵动伤处,楚子航痛得闷哼一声,脸上一片惨白。
  恺撒把毯子扔到一边,凑在昏黄的灯下察看那个伤口。冲锋衣上的血迹已经凝固了,整个左肩被血染成了深黑色。血统精炼会使血液的颜色变深,楚子航无疑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很远。但现在不是讨论这种事的时候。
  他抽出自己的猎刀,狄克推多。比一般猎刀略长,但刃的造型却极灵巧,长度和适手度的完美结合,知名刀匠的作品,是一把极适合剥皮割肉的好刀。然后起手一刀,划在楚子航肩部,恰恰好地割裂全部的衣料,却没有触及皮肉。一拉一扯,冲锋衣的半边以及里面的卫衣都被干净利落地剥了下来,连带着已经凝结的血迹,简直是将伤口重新撕开。
  楚子航痛得浑身一颤,上下牙关撞在一起,格格直响。
  几下之后,整个左肩暴露的空气里,骇人的伤口上已经凝出血块,有些地方却因刚才的清理而重新撕裂,渗出深色的血液。
  恺撒皱眉,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中弹时楚子航借由血统的纯度使左肩的肌肉瞬间紧绷,直接咬住了飞行的钢弹。高速旋转的弹头被强行停下,巨大的动能搅碎了周围的皮肉。
  而更麻烦的是,对方使用的是自制子弹。这种粗制劣造的弹头形状不够均匀,子弹在旋转中会产生偏斜,击中目标时甚至会直接炸裂,造成的伤害甚至比正规弹头更大。
  恺撒一时不语。
  “怎么了?”楚子航闭着眼睛问,语气淡定,但气息是虚的。
  “在想我会不会把你害死。”恺撒冷然道。
  楚子航睁眼,眼中是金色的眸光,却比恺撒印象中的黯淡,“你之前那么多年的猎刀都白用了。”
  “说的是。猎刀本该用来剥皮割肉,我以前都忙着用它近身格斗。”恺撒嗤笑一声,“难得这次能用到正道上。”
  说完,他伸出空着的左手,在楚子航的额头上虚虚地掠过。皮肤的高热哪怕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依然渗了过来,在干燥寒冷的北极圈的晚上尤为灼人。
  收回手后,他找出一块干净的布料,一部分撕成条状,剩下的一块浇上烈酒,擦过狄克推多锋利的刀刃,再小心地取下防风灯的玻璃罩,将刀伸到火上翻转炙烤。
  酒精的味道在狭小的空间里散开来,薄薄的一层,浮在帐篷的上端。
  然后他将另一块干净的布条卷成棉卷,递到楚子航嘴边,低声说,“咬住。”
  一切都准备妥当,恺撒抬起膝盖,压上了楚子航的左胸,就着这个居高临下的姿态按住了伤口的另一边,用沾着烈酒的布条小心地擦过创口周围的皮肤。
  创伤不大,真正的麻烦是里面的弹头。但即便如此,他依旧能感觉到下面的身体因疼痛而不自觉地颤抖。
  擦完,恺撒将布条丢到一边,右手抓过狄克推多的刀柄,刀影灯下晃过,示意他即将开始。
  “我尽量快一点。”恺撒说。
  下一秒,狄克推多的刀尖直接掀开了创口上层微连着的皮肉。
  楚子航浑身巨颤,死死咬住了口中的棉卷。
  防风灯中的火光骤然一跃,恺撒切出了下一刀。钢弹弹头露了出来。子弹撞在楚子航当时强行提升硬度的肌肉上,已经骤然裂成两半,嵌在身体里,随着呼吸剧烈地起伏。
  为了防止感染,必须连着周围的肉一起切下来,且不能伤到重要的神经和血管。
  灯罩被渗入帐篷的寒风吹得摇晃,桔色的灯影水一样漾动,像被波涛卷起的单薄的船。
  恺撒定了定神,再次划下一刀。
  对楚子航来说,中弹只不过是一瞬间的疼痛,哪怕是之后寒风中的一路的颠簸也可以忍受。但恺撒将猎刀伸进来的时候,冰冷的刀尖勾拉住全身的痛感的神经。这是将伤口重新撕开再刺入数刀,不啻于、甚至几倍于中弹的疼痛。
  他被恺撒死死地摁住,耳中嘈杂,浑身微微痉挛,只能用尽全力咬住口中的棉卷。脑中黑灰一片,汗滴从额上渗出来,沾湿了头发,然后在发尖凝成细小的冰花。
  几下之后,他终于听到了微小的金属被挑出,落在苔地上的松软的声音。
  
  恺撒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放开楚子航,迅速地将伤口包扎好。狄克推多被扔在一旁,木质刀柄上沾满手心沁出的汗。
  一切完毕后他捏开楚子航的下巴,将那截嚼烂了的棉卷抽了出来。然后拉过一旁团成一团的鹿皮的毛毯,展开,将楚子航重新裹了进去。
  “可以了。”恺撒收拾掉带血的衣料,掀开帐篷的一角,随手抛到了外面。
  “多谢。”楚子航低声回道。
  “学院的直升机明早才能过来。希望那时候我们还没被冻死。”
  “嗯。”楚子航淡淡答。
  恺撒向外看了一眼,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夜晚的亚马尔半岛悄然无声,一片死寂,只有天上的繁星兀自亮着。像是被世界遗弃的孤岛。
  他拉上了帐篷,仔细地压实边沿,开始向学院汇报信息。
  
  汇报完后,恺撒估算了一下防风灯中的燃料,大约不够他们等到早上。而外面的风太硬,苔藓地衣不经烧,根本起不了火堆。恺撒略微感到遗憾,这种天气里,一丝橙色火光至少让人觉得不那么寒冷。
  然后他抹开楚子航湿透的额发,抚在额头上。
  额头上高热得吓人。手脚却是冰的。
  失血和受伤加速了身体高烧后的失温感。体表散热减少,皮肤中微细血管的收缩。只有发出汗来才能退烧。楚子航缩在厚厚的毯子里,完全印证了这样的高烧症状。
  涅涅茨人需要十块鹿皮才能攒成这样一条毯子,在冰寒的半岛上,它可以做到绝对的保温。但楚子航浑身只有额头是热的,热得发烫。
  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学院的后续救援到达……恺撒想着,撬开楚子航的嘴,将嚼碎了的压缩饼干塞进去,再逼他吞下去。高烧的时候人没有食欲,楚子航硬着头皮咽了两口,又喝了一点水,就再也吃不下了。
  “别折腾了。”楚子航哑着嗓子说。声音因寒冷而微微颤抖。
  恺撒在他旁边躺下,“要不是你,我大概正在村长家的帐篷里烤火吃鹿肉。他家漂亮的女儿在旁边给我添酒。”
  “别扯淡了。”楚子航发出一声轻微的嗤笑,“恺撒,你究竟来这里做什么,北西伯利亚,几百公里都没一个人影的地方。”
  “楚子航,别忘了你也在这里。当然你是因为学院的任务……至于我,自然也有在这里的理由。”恺撒冷笑。
  楚子航瞥过那只封死的金属箱,和杂物一起胡乱地堆在帐篷的尾端。
  恺撒确实是听到了一些消息,但探险计划也是之前就确定好的。拿不到也罢,他只不过是顺路一探究竟。“看来还是让学院那边抢先了……”他翻了个身,问:“还冷么。”
  楚子航没回答,他觉得自己体温仍在下降;而撑起精神说完那几句话后,头脑也愈加昏沉。
  
  帐顶的那盏灯微微摇晃,在楚子航眼内晕成一抹模糊的色块,极暖的颜色,但火光却暖不到他。他觉得全身像是泡在无尽而冰冷的水里,四肢透出的寒气,整个人都冻得僵硬。
  “你这样得把汗发出来。”恺撒说。
  “撑到早上……不冻死就不错了。”楚子航模模糊糊地说。
  昏沉中他察觉到一旁的恺撒坐了起来,摸到帐篷的尾部。接着,是瓶盖被拧开,以及液体缓慢流入咽喉的吞咽声。
  喝酒确实能暖和一些,楚子航这样想着,翻了个身。
  恺撒喝地很慢,剩下的小半瓶伏特加带着浓烈的气味,刀子一样烫过喉咙,滑进胃里。
  喝完后他随手把玻璃瓶扔到一边,启开防风灯上的玻璃罩,吹熄了上方的灯火。
  火光挣扎着,跃动了最后一下。
  帐篷里陷入了完全的黑暗,像是坠入了最深的冰冷的海。
  楚子航感到恺撒掀开了裹在自己身上的毯子。身上仅存的那点薄薄的热度全散掉了。
  “你要是死了,我会很无趣啊。”
  说完,恺撒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剥掉楚子航身上只余半边的湿冷的衣物,再用厚重的外衣将两个人一层层包了起来。最后,裹上那条厚厚的鹿皮毯子。
  “可惜你发着高烧不能喝酒,否则我们一人一半,问题就解决了。”
  对方的身体很暖。触到的瞬间,楚子航冰冷的身体几乎要被那种温暖的热度烫伤。他昏沉的意识瞬间醒了,浑身微不可觉地一颤,本能地往相反的方向瑟缩。
  恺撒没有理会楚子航抗拒的动作,小心地挥开他挡在身前的手臂,沉默地将他整个抱住。
  楚子航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经历过的最荒谬的状况。
  不,应该说,从对方一身圣诞老人的标配开始,后面所有发生的事情,都非常可笑荒谬。
  “我女朋友都没这种待遇。”恺撒忿忿。
  楚子航没回答。酒精带来的热度从恺撒的身体里渗出来,在肌肤间传导。习惯之后是一种微醺的暖热,像是泡在温热的水里。
  四肢一点一点暖了起来。
  矮小的帐篷内一片漆黑,熄灭了的灯悬挂在顶端。偶尔有漏入的风,玻璃的灯罩轻轻敲击金属底座,发出轻微的锵错声,很快就又飘散。
  楚子航长出一口气,意识再度迷茫起来。模糊间他生出一些奇怪的错觉,他和恺撒像是同一个母体中的双生的婴儿,外世寒冷,而这里便是唯一的温暖。
  呼出的水汽混着酒气上浮,凝结在冰冷的玻璃灯罩的底部,而后蒸发。
  他最终沉沉地睡去,安心地像回到了母亲温暖的子宫里。
  即便他对那时并无记忆。
  
  
  
  西伯利亚北部荒原,亚马尔半岛。晨。
  直升机的旋翼掀起巨大的气流,吹起苔原上的附着的地衣。机身里,曼施坦因教授命令飞行员将直升机降落在预定坐标,焦急地看着视野中那顶孤伶伶的帐篷。
  晨曦在荒原上薄薄地铺开,非常均匀的金色。
  机身终于停稳,曼施坦因指挥手下的人员从直升机上搬下担架,快步奔向楚子航和恺撒的所在地。
  恺撒在听到外面的螺旋桨声之前已经起身了,盘腿坐在帐篷里,摘下那盏防风灯。
  杂乱的脚步声迅速靠近,他掀开帐篷的一角,钻了出来。
  “怎么样?”曼施坦因问。
  “不太好。接到他的时候已经中弹了。子弹取了出来,但伤口很容易感染,高烧也没完全退掉。”
  曼施坦因弯腰探入帐篷中,“比我们预想的好多了。”
  工作人员地迅速地拆掉了那个简陋的帐篷,将包得严严实实的楚子航抬上了担架。那个金属箱也被拎上了直升机。
  “我代表施耐德教授向你表示感谢。”曼施坦因伸出手,“抱歉他没法亲自到场……但楚子航要是出了事,毫无疑问,暴跳如雷的施耐德能立即把整个执行部烧了。”
  “听上去真是有趣。”恺撒点头,伸出右手和教授相握。
  “你需要搭直升机回学院吗?”曼施坦因问。
  “不用。我个人的野外探险计划还没完成。”恺撒答,“不过……能不能麻烦你们把我捎到离这里最近的当地人的聚落。昨天把拖雪橇的驯鹿放走了,自己走回去有些麻烦。”
  担架中传出一声轻微的笑,短而轻,没有人听见,却被恺撒灵敏地捕捉到。
  “没有问题。”曼施坦因点头。话还未完,教授发现恺撒的脸色莫名地有些难看。
  “没什么。”恺撒向教授表示无事,迈步走向涂有巨大的半朽世界树的直升机,“有些人目前还是病人,先记在账上。等好了后再来慢慢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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