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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读信一直到决赛夜,在夏光和焉嘉记忆里是两个相似又不相同的故事。
赵磊在天台念出名次的时候焉嘉只剩愕然。他想过也许事情不会那么顺利,但砸到脸上还是懵了。焉嘉依旧不习惯在镜头前面表现深层的情感,忍着眼泪听着赵磊读完了给前团的信。
夏光逐渐接受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关于彭楚粤的剧本。他继续每天偷偷给彭楚粤的保温杯里换蜂蜜水,直到有天被阿粤抓了现行还打翻了水杯。围观的营人都忍不住善意地笑;焉嘉没笑,只在心里默默叹气。
所有人的日程里被塞满了动作分解物料拍摄舞台排练,自顾无暇,吊着一口气追着时间往前跑;于是《赤子》组里两个人装失忆装得理所当然。一个上戏表本;另一个表情管理在营里一骑绝尘,都是很好的演员。
决赛前一天的后台,阿粤特地把他俩拉到一边,嘱咐说以后就是你们两个了要好好互相照顾。没人愿意接受阿粤和赵磊大概出不了道事实。尤其焉嘉,抿着嘴不说话。阿粤说完后没人接话,冷了半天,最后还是夏光松了口,说知道了,扯了扯焉嘉的衣袖说会好好互相照顾的。
阿粤叹了口气说怎么都是这么犟的小孩。
决赛夜夏之光一路任性到了最后。《大鱼》的舞蹈中他用脚背从舞台上跃起,举手投足间惊心动魄。
宣布结果伊始,上天直接砸了一个巨大的惊喜给他们。赵磊第一个被宣布成团。人对与自己见证同一个奇迹的同伴会产生奇怪的感情联结,那种奇异的幸福感和冲击感并非言语能够描述,只有在场的人才能感同身受。所有人里立场最接近的是夏光和焉嘉。广告插播时间,焉嘉从喜悦中缓过来,侧过身,因为不想被拍到眼眶里的泪水;夏光也转过身,在阿粤面前拉了拉焉嘉的手。
之后夏光在成团发言时无视指示摘了耳返、在全场的欢呼中和队友对着远处的阿粤比出X的手势;但和多年前不同的是,学会了在眼泪涌出眼眶前背过身。
尘埃落定,所有人拥抱所有人。漫天彩带里夏光和焉嘉彼此用力地搭肩,约定实现和荣耀加身的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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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造营的一切如梦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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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营后夏光和焉嘉的关系没有更好也没有更坏,只是脱离了营和决赛夜的奇迹光晕后有点走偏。全队被鹅和蛙关在北京训练,每天早上保姆车拉去练习室晚上再拉回来;开会算休息,吃饭外卖送进来连门都不用出。
还是iDG的舞室,地板灯光墙面几镜子甚至编舞老师都和以前一样。
队员两两分组上去纠正动作。夏之光盘腿挨着墙边坐,手肘架在膝盖上,渔夫帽遮脸,低头双手刷着手机。
“阿粤?”夏光刷到了有意思的东西,习惯性地喊了一声。
没人应答。
夏光抬头四顾,恍惚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右前方隔了一米的焉嘉突然转过头。两个人双双撞进对方的眼里。
夏之光几乎是反射性地低头,拇指在屏幕上虚划。
对,阿粤不和他们在一起了。夏光在心里默念,一时茫然得像被扔出巢的孤雏。
“光光要自己长大了。”离营的时候夏光推着巨大的行李箱一直把彭楚粤送到了最远的地方,兄长拥抱并拍了拍夏光的肩膀,然后从他手里拿走自己的行李箱。
他再抬眼的时候焉嘉已经回过头去了,摊开长腿坐在地板上,双手反撑在背后,微微仰头,在看舞室中间其他队友和编舞老师细抠动作;安静又好看,是个端庄适意的小神明。
焉嘉看起来就很好。夏光叹了口气。
这个“看起来很好”让夏光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知道该怎么和焉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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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似的不适症状在赵磊身上也有些,但没夏光这么严重。
“我和光光都是摩羯座,很不习惯变化的星座;每次换新环境都要自我拉扯很久。”梨房夜聊的时候赵磊和焉嘉解释,“等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这个“过段时间”着实有点长,中间穿插夏光一句“有血有肉的人”被骂到狗血淋头无比惨痛。焉嘉不知道怎么安慰,最终选择憋住了没说。工作还是要继续,两个人镜头前面维持得还算正常,偶尔也会绷不住:陶身体车上夏光的“不聊了”和剧本杀时夏光手里永远喝不完的橘子味冰饮差点给焉嘉气笑了。
“也太严重了……?”焉嘉问。他本来不太在意这件事,但无奈已经发展到迷幻的地步了……连楼上的姚琛都觉察到他俩之间的气氛匪夷所思。焉嘉时不时会在夏光外出时以“赵磊要练琴吵死了我要睡觉正好这人不在”的理由跑去苹果房蹭个午觉回个蓝——原本是件理直气壮的事情(再怎么样夏光都算他哥),结果现在闹得像做贼。
Alpha 枕头上的可可味苦得加十泵糖浆都救不回来。
“急不得,嘉哥。得等光光自己想清楚。”赵磊试图指出事情有变好的迹象,“上次张颜齐生日的时候你俩不挺好。”意思是他也由着你挂在身上拍了生日合影。
“那你觉得他为什么那么积极地跑出去和姚琛一起拿蛋糕?”焉嘉反问,“这事周震南去你去我去都未必需要他去。”
赵磊被问住了,答案很明显。他叹了口气。
夏光躲着焉嘉,跟焉嘉本人的关系都不大。
夏之光只是不知道该拿自己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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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情况在赵磊觉得需要干预前打住了。
小团综蹦床团建,两队躲避球,夏之光第一场第一把毫不犹豫地把焉栩嘉砸出去的时候赵磊坐在裁判席上简直如释重负。
“好了好了休息一会儿。”赵磊朝被罚下场的焉嘉招手,“没事了。”
焉嘉搓着手臂,“怎么就没事了这球砸身上还挺疼。”
“我说光光没事了。”
焉嘉露出一个“你耍我吗?”的表情:“被砸的是我?”
“别急,他后面还会砸你的。”赵磊很笃定。
果然最后淹在海绵池里被砸了个爽。
结束的时候赵磊喊住夏光。
“夏铁钢,”赵磊比划了一下头顶,”你要去剪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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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夏之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剪了个板寸回来。是新开始。
“这么短?”吃饭的时候赵磊揶揄。
“还好吧。”夏光低头对筷子。
“头发越短决心越大,666。”赵磊总结。
焉嘉抬眼瞟了一眼,想起来恍若隔世的去年;前半年里夏光迷茫地活得像个染发剂产品模特,粉金蓝紫依次上头;直到他和小伍从泰国旅游回来,贴头皮的黑色板寸吓了所有人一跳。
“十一分之一的担当”是夏之光自己在节目和采访里说的,剪完头也发了微博后如今终于有了点实感。两个人的关系略微缓和了一些。但很快又不行了。
赵磊敏锐地察觉到夏光问题已经从“不知道拿自己怎么办”变成了“不知道拿焉嘉怎么办”。
“这真我救不了。”赵磊想。夏之光和焉栩嘉,手心手背,他的任何举动都可能把事情搞得更糟。
后来出现的意想不到的救兵叫张颜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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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的时候夏之光刚从外面有事回来。进了苹果房,翟潇闻在洗手间里哄水泥,一人一猫高低来回喵来喵去,夏光听着想笑,忍不住帮他把洗手间的门给关了,混响再上一个台阶。
他一进门就知道焉嘉又来过了。走到床边先抖被子再抖枕头,看来这次没把隐形眼镜盒或者什么小零食忘在这里。
翟潇闻抱着水泥从洗手间里出来,看到夏之光站在床边揪着被角发呆。
“夏之光?”翟潇闻喊了一声。
夏光回过神来,把阳台的落地窗打开通风,东西也不收,拿着手机就出去了。
“啊你去干嘛?”
夏之光指指楼上,意思是上三楼吹风去。
三楼的公共阳台黑着灯。玻璃天窗外面是黑夜,不见星星。夏之光在黑暗里盯着沙发后面那副油画看了一会儿,叹气,摸到了沙发边缘坐下,开始有一茬没一茬地刷手机。
“长大”这个词在夏光字典里的含义包括照顾好身边的人。焉嘉毋庸置疑被夏光画在“身边”这个圈里面。
但他现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照顾焉嘉了。
走廊里的门突然开了,有人往这边走了两步,进入阳台的视野时脚步声明显踉跄了一下。
“谁啊?”张颜齐问。
“啊,是我。”夏之光立马出声。
“黑灯瞎火的你在这里玩手机想吓死我……”张齐学着夏光,打开手机的手电抵着下巴往脸上照。
“就这个效果。”张齐指指自己闹鬼一般的脸。
“我错了我错了。”夏之光笑着认错。站起来开灯。
灯光骤亮,张颜齐套着工字背心和大裤衩,冲他晃了晃毛茸茸湿漉漉的脑袋,刚洗完澡。
“今天练到这么晚?”夏光问。
“我要加练啊。”张颜齐痛心疾首。
“噢噢噢噢。”夏光恍然大悟,“但小翟好像早就回来了?已经洗完澡开始逗水泥了?”
“光光啊,我们猕猴桃房没有洗手间只能和隔壁樱桃房的共用,洗澡要挨个排队,这种惨绝人寰的事还要我自插心口再说一遍吗?”张颜齐绝倒,“你们苹果房最大还有独立卫生间了不起噢……”
“也没有很了不起,小翟手气好。”夏之光一边怼一边笑得想死。
张颜齐想到这个破房间还是姚琛石头剪刀布赢了翟潇闻硬挑过来的,更心塞了。他双手抓着背心的前襟晃了晃,硬是造出一点微小的气流赶走脸上的热气。右胸的玫瑰花叶和左腰上“事在人为”的纹身隐隐约约。
夏之光总算笑完了,目光掠过张颜齐的纹身。
“羡慕嚯?”张颜齐说。
“不太敢纹这么大面积的。”夏之光诚实地说:“怕以后万一胖了会走形……”
Rapper 怒拍沙发以示警告;舞担连忙点头表示收到。
“你的呢?践行地怎么样?”张颜齐虚指了指夏光的手臂内侧。
夏之光手臂内侧有两个纹身。左边 Love 右边 Real,爱与诚。大多数时候践行地很好。但他对焉嘉一个都做不到。
他思考了很久,焉栩嘉这个人,难在面子里子都要。
沉着耐心,待人接物总有合适的分寸。最难过的时候也记得把眼泪含在眼眶里不掉出来。除了怕黑怕高怕痛和爱怼人外没什么大的缺点,是在爱里长大的小孩才有的天赋。
“都很难。有些时候特别难。”夏之光说。
“为什么?”张颜齐问。
夏光斟酌一会儿,说出了答案:“因为会痛。”
如果只是他自己也无所谓,反正经历过很多次,头破血流的。
但焉嘉没必要。
焉嘉是个体面的小孩;爱要体面,被爱也要体面。这件事在焉嘉的身上应该是快乐又愉悦的,即使遇到麻烦也只是轻快漫画里的小插曲。
夏光不自信自己可以给到,更不确定的是焉嘉是否真的需要。
“其实我的经验是……一件事,如果太难了,不如试试用别的方法去达成。”Rapper 是个锐利又温和的人,总有办法把各种奇怪的局面化解掉;但张颜齐还是觉得没法深入说下去:一来抽象的东西本身难聊,二来说者无意听者有意搞不好就踩了雷。他思考后决定总结陈词然后闭嘴:“毕竟爱与诚本身并不是让人难过的东西;是力量本身。”
“我再想想吧。”夏之光回答。
- TBC -
* 我都快不记得这文一开始是篇ABO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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